【奈因】Captive
温馨向
“斯雷因……”女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床上的人迷糊地答应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又毫无动静。
“斯雷因……”女人走到房间里的落地窗前。唰地一声,阳光争先恐后地冲进来,照亮了房间,驱散了阴霾。
实在受不了阳光的刺激,一颗浅金色的头缓缓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睁看惺忪的睡眼望着女人。
“斯雷因,你再不起床可就要迟到了哦。”女人吟着笑,和每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沐浴在阳光里的她显得那么不真实。
床上的人似乎震惊于这个悲惨的消息,猛地坐起身子。
“赶快收拾一下,你父亲今天送你去学校。”
斯雷因站在穿衣镜前摆弄着自己的领带,因为以前从未穿戴过,他的动作犹为笨手笨脚。镜子里的人头上渗出细汗,皱着眉头咬着唇,仿佛正在与劲敌进行着殊死较量。
最后他不得不放弃抵抗,领带赢得了最终胜利。
什么鬼?!
斯雷因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低吼一声。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受不了的好吗!
明明前一秒他还躺在监狱的床上,怎么下一秒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床变得舒适了,被子也变得暖和了,最奇怪的是竟然有一大片阳光照进他的房间,明明之前只有一扇小得不能再小的栅栏窗好不好?!
“斯雷因,快点下来吃早餐!”
“好,我这就来!”斯雷因拍拍脸振作精神,打断不停翻滚的脑内弹幕。
“斯雷因,你的早餐。”沃蕾因微笑着把餐碟轻放到斯雷因面前,下一刻却转身恼怒地抽走丈夫手里的报纸。
“说过多少次了,吃饭时不要看报纸。”
“好好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敷衍我。”
扎兹巴鲁姆侧过身,对着斯雷因无可奈何地笑笑,仿佛在说,看,你母亲总是这么过分操心。
斯雷因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干巴巴地赔笑。
沃蕾因女士没有死,反而成为了我的母亲?而扎兹巴鲁姆伯爵也还活着,成为了我的父亲?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一样?
“来,斯雷因,你的牛奶。”
“啊,谢谢。”
“说什么谢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
“说起来,周五晚上似乎有一个夏日祭?”
“那不就是明天的事情吗,沃蕾因?”
“啊,夏日祭啊,好想去啊。”
“可是你不是已经和库鲁特欧夫人约好,明天下班后要一起出门购物的吗?”
“诶——!是吗?你不说我都忘了呢!斯雷因你呢,有和同学约好一起去吗?”
丝毫没有想过会问到自己,斯雷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应该……不去吧。”
“诶——!那好吧,那你明天可要早点回家,自己做饭哦。”
“好……”
家?我还有家吗?抬头看着扎兹巴鲁姆和沃蕾因闲谈的模样,斯雷因苦涩地扯起嘴角。
这就是家吗?感觉……离我好远啊。
“老板,有风信子吗?”
“有啊,今天刚进的。”
一个西装男在花店门口与店主谈笑。各色的花束堆放在店主身边,有风信子,有蓝玫瑰,也有的是斯雷因叫不上名字的花。
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被战争摧残过呢。
斯雷因打开车窗,让温暖的阳光投射到自己的身上。
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又困了。
嘛,如果能一觉醒来就好。这样的生活……不属于我呢……
“斯雷因——”金发女孩站起来向走道上的他笑着点头。
斯雷因的脚步一顿,然后扬起她熟悉的温柔笑容。
“公主殿下。”
艾瑟依拉姆不赞同地嘟起嘴:“不是说过,不要总是把小时候的玩笑话挂在嘴边了吗?”
“是这样的吗……”斯雷因有些失神。
“哼……”
“好吧,瑟拉姆。”
“这样才对嘛。”看着斯雷因在她身后落座,她才再次扬起笑脸。
就像小时候一样……
斯雷因在艾瑟依拉姆注意不到的时候叹了口气。
随后班上的其他同学也陆续到达教室。其中有地球方的韵子和尼娜,也有火星方的库兰卡恩和玛兹鲁卡,当然也有一些斯雷因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他们站在一起愉快地谈笑风生的情景,让斯雷因一阵恍惚。
“今天伊奈帆同学也没有来呢。”艾瑟依拉姆瞥了眼斯雷因右手边的空座,对坐在它前面的韵子说道。
什么?!斯雷因突然把目光投向她们。
艾瑟依拉姆和韵子被吓了一跳,疑惑地回头看他。
斯雷因尴尬地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为自己不自觉的发声感到难堪。
好在她们不以为意,又继续谈论起来。
“是的呢。”
“说起来都第四天了,有点担心啊,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呢?”
“没有的事,嗯……这样跟你说吧,伊奈帆他呀,正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情呢。”
“出国留学?!”
“嘘,瑟拉姆,你小声一点。”韵子扑上来捂住友人的嘴,然后紧张地环视四周。当她的目光与斯雷因接触时,斯雷因无奈地苦笑。
“唔……唔……”金发女孩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轻拍友人的手让她放开。
韵子退回自己的座位,“你也知道伊奈帆他头脑特别聪明,加上最近他不是又得了那什么的国际奖项了吗,所以就有许多外国的名牌大学来邀请他。”
“他答应了吗?”
“不,雪姐替他答应了。所以他只好请假一周去准备出国的事务了。”
“那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唔……我想是的。”
“……”
“……”
看我做什么啊?!斯雷因惊恐地发现刚才还在谈论别人的两人正紧盯着他,一脸生怕他会难过的表情。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诶?!别转头啊,有话说清楚!
啊啊真是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啊。一上午都在用那种担忧的眼神望着他,害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斯雷因愤恨地从书桌里取出沃蕾因做的便当。
嘛,好好吃一顿补偿回来吧。还从来没有吃过别人为他做的便当呢。
这样想着,斯雷因打开盖子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瞅着餐盒里面的某样菜式。
不,有过的。
他突然沉默地放下盖子,用筷子夹起金黄色的鸡蛋卷。
“你怎么又不吃饭?”年轻的少尉移动着棋盘上的白色王后,瞧都不瞧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好像只专注于进行这盘早知道结果的棋局。
“……”斯雷因瞪了眼棕发的少尉,移动了己方的骑士。
“监狱长跟我抱怨很多次了,总是这样可不好。”还是不看他。
“……”
“女王陛下也会为此担心的。”
“……”她……
“你也不希望她这样吧。将军。”
红褐色的独眼忽然直视着他,让斯雷因有种无处遁形的不自在。他放弃已经拿在手里的黑色主教,不去理会他。
我知道啊,公主殿下就是这么善良的人。即使成为了火星女王,还是会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声名狼藉的战犯。即使他做错了那么多事,是那么的不可饶恕,她还是选择原谅了他,说要拯救他。她还……嗯?
斯雷因迷茫地看着已经被推放到他面前的某样东西。这是什么?
“是便当。”少尉打量着那人就像面对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地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忽然手握成拳掩住唇。
喂,橙色家伙你竟然敢取笑我,我可是确实听到你的笑声了!斯雷因·被取笑的·特洛耶特再次瞪向某人。他气恼地拿起放在盒子旁边的,呃,这是什么?似乎是地球这边的餐具?怎么用?斯雷因再次傻了眼。
少尉面无表情地走到拿着筷子却不知如何是好的从前自称是地球专家的火星伯爵身边,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指,凑到他耳边朝他呵气:“是这样子拿的,伯爵大人。”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然而斯雷因却没有听到这难得的调侃,脑子里像是发出警报一般重复着三个大字:
太近了!
被少尉握住的右手就像是有电流穿过,少尉在耳边呼出来的热气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耳朵。斯雷因一把推开少尉,惊恐地看着他,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野猫。
是的,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野猫。少尉在心里重复。
“你不学吗?”少尉盯着他发红的耳朵问。
“……我用勺子也可以的吧?”
“吃便当就是要用筷子才行,这是日本的传统。”
“……是这样的吗?”
“是的。”
少尉说着再次上前握住伯爵纤细的手指,他手心的薄茧让斯雷因莫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离得近斯雷因才注意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尉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手也长得比自己还大了。这个人也开始变得值得依靠起来了。
“……像是这样,鸡蛋卷就可以夹起来了……你听明白了吗?”
“……嗯,嗯?”完了,光顾得紧张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话说我刚才究竟是在紧张些什么啊!斯雷因有些懊恼。
没想到这一次少尉竟然勾起嘴角,平日里严肃的脸变得柔和,晃得斯雷因失了神。
“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放学后,艾瑟依拉姆张嘴想对斯雷因说些什么,可是库兰卡恩已经在门口催促她。斯雷因温和地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
“可是斯雷因,你真的没事吗?”
“父亲会过来接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
“我真的没有什么事。”
看着艾瑟依拉姆走之前还担忧地回望自己,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们究竟是在担心些什么?
我可没有她们想的那么脆弱啊……
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斯雷因忍不住叹了口气。为这个世界,也为这样的自己。
这不正常,这个世界不正常,这样的自己更加不正常。
没想到,午休的时候自己竟然对着鸡蛋卷发起呆来,一下午想的都是关于那个人的事。
那个人和自己下棋,那个人给自己做饭,那个人教自己用筷子,那个人的呼吸,那个人的体温,那个人……那个人。
啊啊啊,我这是怎么了?!
斯雷因偏过头,注意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书本。
那是什么?
他伸长手把那本书取过来,几个简单的黑字印入眼帘——《人生的智慧》。
啊,是那个人……
斯雷因·特洛耶特知道自己完了。
我想,我大概是中了那个橙色家伙的毒了。
“这是什么?”斯雷因没有立刻接过递到自己面前的书。
“《人生的智慧》。”
“界冢伊奈帆,我还认得字。”
“通过上次与你的对话判断,我认为你很适合研究哲学。”
“……就因为这个?”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斯雷因不得不避开少尉直视他眼睛的目光。虽然是他先提问的,但是却突然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是怕你无聊。”
斯雷因惊讶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
少尉仍然平缓地陈述,“女王陛下请求我照顾你,我可不希望看到我的犯人最终抑郁身亡。”
只是这样?斯雷因有点失望,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然而不得不承认,少尉挑的书还是挺不错的。每次会面时,他都会把自己的最新看法分享给他。少尉也会就他的见解发表自己的想法,但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直到有一天,他注意到少尉撑着头,面无表情却难掩疲惫地听着他的高谈阔论时,他才后知后觉的了解到有些东西在他毫无查觉的时候悄悄改变了。
比如说,从前总是他听着少尉的自说自话,现在却成为了他一个人的脱口秀;或者是,从前总是他嫌弃少尉太烦人,现在少尉不再陪着他说话却让他感到十分害怕。
想来,从前的少尉也不是一个热心的人,却被迫来到这个冷清的监狱里照顾那个打伤他一只眼睛的人,他一定不情愿吧;从前的少尉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却被迫一直陪当时陷入绝望后寡言的自己说话,他一定无法忍受吧。
明明理解了对方的难处,可是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竟然会为了发现这样一件小事感到失落、苦楚。
少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斯雷因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蹲下。
现在那个让火星军队闻风丧胆的橙色恶魔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小憩,在自己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只要再近一点,他就可以把他作为人质用来换取自由;只要再近一点,他也可以亲吻到他的脸颊。
可是斯雷因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他放松身体坐在了地上,愣愣地注视着他。
呐,橙色家伙,快醒过来,快来陪我说说话。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害怕……
斯雷因低下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孤独扼住我的喉咙,然而你的沉默却会让我窒息啊……
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一个人好害怕……
所以你快醒过来,不要留我一人……
“……不要……”
“斯雷因……”
“……留我一人……”
“斯雷因!”
“什么?!”斯雷因被突然用力拍打在肩膀上的力道吓醒,睁眼一看,发现竟然是扎兹巴鲁姆伯爵放大的脸。天啊,他还活着?!
“斯雷因,你做噩梦了吗?一直在说梦话。”扎兹巴鲁姆皱着眉头担心地问。
“……”对了,这里不是那个世界。
“我们已经到学校了。”
“好的。”斯雷因轻拍自己的脸,妄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手指却触碰到了莫名湿润的脸颊。
“真是的,你这孩子究竟是梦到什么了啊,竟然哭得满脸都是。”
斯雷因接过扎兹巴鲁姆递过来的抽纸,愤恨地拭去自己的眼泪。
讨厌的橙色家伙,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连做梦也不肯放过我……
“斯雷因,你没事吧?”艾瑟依拉姆有些不忍心地问。
斯雷因沉默地从书包里取出等会儿上课要用的书本,淡淡地摇了摇头。
比预想中的情况还要糟糕啊。艾瑟依拉姆向旁边的韵子使了个眼色。
是啊,你看看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斯雷因一个冷眼扫过去,艾瑟依拉姆和韵子慌忙移开打量他的目光,讨论起今天晚上将要举行的夏日祭。见她们终于不再关注自己,他才瞥了眼旁边的空座。
那个人今天也没有来……
是啊,他正在忙着准备出国留学的事情呢,不是为此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了吗?而且就算回到学校,也只是为了进行提前毕业的手续罢了。
斯雷因沮丧地趴在桌子上,刺眼的阳光照射进他的眼眶,刺激得他眼睛酸涩。
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斯雷因,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正在低头阅读的人手一抖,开始泛黄的书本从手中滑了出来,印着“人生的智慧”几个字样的那一面朝上砸在了地上,看上去就像一只不慎失手跌落的雪糕。然而它的主人正在进行激烈的内心碰撞,根本无暇顾及得到它。
为什么……斯雷因的眼珠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颤。
“别担心,会有人替我来照顾你。”
为什么……
“我交代监狱改善了饮食,你可不要再绝食了。”
为什么……
“我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为什么!”
少尉冷眼看着那人像十几个月前的某天一样一拳挥打在桌子上。蓝衣的囚犯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他。
“没有为什么。”
“……是因为军部的事情吗?”
“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你!”
“难道不是吗?”
少尉的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质问都堵在喉咙里。
是啊,他们本来就只是监视者和被监视者的关系。他本就没有必要来探望、照顾他,即使被公主殿下请求,他也可以只尽到拯救他的职责,监护什么的都可以交给其他人。
“那么,我走了。”少尉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眼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思绪,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斯雷因怔愣地目送着他走远,直至他蓝色的衣摆消失在拐角也久久没有回过神了。
……我们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吗?
斯雷因垂下试图挽留对方的手,缓缓地紧握成拳,尖细的指甲刺破了柔软的手心。
我不要!
我不要!
我不要!!!
界冢伊奈帆!
你给我站住!
给我回来啊!!!!!
橙色家伙……
伊奈帆……
我求你了……
斯雷因捂住嘴紧闭双眼,然而还是有细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溜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桌子上,像断了线的珍珠。
一天的课程又那么一晃而过。看着斯雷因无言地收拾书包,艾瑟依拉姆不自觉地攥紧校服的裙摆。
“那个……斯雷因。”
“有什么事情吗,公主殿下?”
顾不上纠正斯雷因的错误,艾瑟依拉姆悲哀地发现他虽然直视着她,双眼却失去焦距。不能放任他就这么一个人回去。
“斯雷因……”
“我没事。”
“你真的……”
“都说了我没事!”斯雷因突然发狠地怒吼。
艾瑟依拉姆浑身一颤,像是被点穴了一般矗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他。
斯雷因也惊觉自己失了态,他低下头沉默地越过她,在同学们的注目礼中走出了教室。
公主只是关心我,我不应该这样子唬她。刚走出校门,斯雷因就开始后悔了。
或许我应该向她道个歉?
说做就做,斯雷因翻出手机,开始查询艾瑟依拉姆的手机号码。
想着,等会儿我一定要好好向她致歉。
啊,找到了。
原来我手机里存着你的号码啊。
斯雷因把手指从屏幕上移开。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界冢伊奈帆?
厨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斯雷因手忙脚乱地翻出热水壶来接水。由于从小到大、从火星到地球一直都有人在照顾他,所以仅仅是烧个热水也足够让他不知所措的了。
好不容易接上插头,斯雷因才有气力擦去满头的热汗。
没想到吃个方便面都这么麻烦。
“哈啊……”他忍不住为长时间的劳动打了一个哈欠。
好困,睡一会儿好了。
他和衣躺在了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
话说,这两天怎么这么累?
好饿,肚子好痛。
斯雷因攥紧了胸襟,冷汗不断从他额头上渗出来。
谁来……帮帮我……
啊……不会再有人来了……
斯雷因难耐地咬住下唇。
接替少尉的人很快就来了,是一个斯雷因到现在都不记得名字的少校。
不过,谁管他叫什么。
监狱改善的饮食也丝毫不值得期待,不过也可能是少尉把他的胃养刁的缘故,这样差强人意的饭菜他一口也咽不下去。
斯雷因犹记得在自己三天不吃饭之后,那个据少尉所说会照顾他的少校也只是站在铁闸外冷漠地打量他一眼,然后轻蔑地笑:
“他不吃,那就让他饿着吧。”
那个时候斯雷因只顾得上捂住饿得绞痛的腹部,没有余力像平常他面对少尉那样地朝他冷言冷语。
好难受。斯雷因缩成一团,看上去像只拼死抵抗饥饿的野猫。
我好难受啊……
界冢伊奈帆……
你怎么还不来看我呢……
我真的好难受啊……
“1061号这是怎么了?”
“他的脸好红。”
“快,打开牢门看看。”
“好……”
啪嗒。
“……”
“怎么样?”
“额头怎么这么烫?!”
“这可这么办才好?”
“快,去医生叫过来。”
“是。”
“顺便给少校打个电话,把他也叫过来。”
斯雷因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看到有许多人在他身边来了又去。
他自我保护地蜷缩身子,捂紧肚子。
浑浑噩噩地、痛不欲生地、他越来越虚弱。
有好多人过来了,可是你呢?
你在哪里呢,界冢伊奈帆?
嘟——
斯雷因猛地回过神,急忙站起身把电热水壶的开关摁掉,然后用袖子擦去又开始渗汗的额头。
怎么扎兹巴鲁姆伯爵和沃蕾因女士还没有回来呢?
斯雷因把烧开的热水倒进撕开的面桶里,然后在开口处压上重物。
看来还要再等三分钟。
斯雷因拿起手机打算确认一下时间,滑开屏保,一封未读邮件弹了出来。他抿紧唇点开查看,像是有所察觉般,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今天晚上有个夏日祭,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在公园里的最大的那棵榕树下等你。——界冢伊奈帆。”
斯雷因攥紧手机像是想要将它捏碎,可怜的手机扛不住主人的暴力发出一声悲鸣。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好几次,发现并非自己的错觉后,他才猛然推开家门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
有炽热的液体,
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想要见他,
想要再见他一面。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的心意。
那时躲开他的碰触的羞涩,
那时面对他的沉默的恐惧,
那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心痛。
呐,
我喜欢着你啊,
界冢伊奈帆。
所以,
即使是一面也好,
我也好想再见到你。
想念你,
想念你的体温,
想念你的呼吸。
所以你……
斯雷因停下了步伐,看着站在榕树下的人,呼吸久久不能恢复平稳。
正站在树下查看手机的人像是有所感应般抬起头,红褐色的双眼与他的对视。
怎么办,说什么才好?
斯雷因一边用手指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理顺便服的衣角,一边眼角的余光打量身边的人。
那人侧过头看他,然后轻笑:
“你好像还没有吃饭?”
“呃……嗯。”
“好吧,是我的过错。我请你吧,想吃什么?”
“……鸡蛋卷。”斯雷因低头咕哝。
“什么?”
“我是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那么就由我来做主了。”
“嗯……”
伊奈帆穿越沉浸在祭典喜悦中的人群,来到其中的一个摊位前。斯雷因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他,看着他自然地与摊主交谈。
为什么用“自然”这个词呢?
因为斯雷因从没看过伊奈帆对任何人笑过,哦,除了对他偶尔进行的言语嘲讽外。斯雷因一直认为他可能有些社交障碍。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我的敌人啊。
不过,那可能是战争使然,他被迫进行的一种自我保护吧。
……
“斯雷因,你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伊奈帆已经回到他身边,并把装有食物的纸盒塞到斯雷因手里。
还在冒热气的丸子透过薄薄的纸盒把热量传递到斯雷因的手心,烫得他一怔。
“是章鱼烧。”
“嗯?”斯雷因看他,对方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我自作主张地买了,想让你尝尝看。”
“……你怎么会觉得我没有吃过?”
“我猜的。”
“那你猜的真是太准了。”
“……我们去公园吃吧,那里人少,而且还能很好地看到烟花。”
斯雷因捧着装有章鱼烧的纸盒,沉默地跟在伊奈帆身后走在寂静的公园小路上。
斑驳的月光通过交错的树枝照射在伊奈帆的白色衬衣上。
斯雷因突然感到十分悲哀。
明明好不容易见到想念的人了,却不敢直视起对方的眼睛。
一看到这个世界里左眼还完好的伊奈帆,他就不由责怪起自己。
一直走在前方的伊奈帆忽然停下脚步,斯雷因也随之站定在他身后。那人转过身,轻柔地呼唤他。
“斯雷因。”
“嗯?”
“为什么不走到我身边来。”
斯雷因皱着眉头怯懦地与他对视。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我怕,我会伤害到你。”斯雷因撇过头,为这个认知而感到难过。
“……”
“……”
“看着我的眼睛,斯雷因。”
手掌突然被熟悉的温暖包裹,斯雷因怔怔地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和那只沉静与他对视并让他痛苦的左眼。
“即使被你伤害也无所谓,”伊奈帆柔声说,“我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斯雷因瞪大眼看着他。
“所以,请你也不要苛责自己。”那人轻笑。
竟然被安慰了啊。斯雷因吟着泪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斯雷因回握伊奈帆的手,借力爬上栏杆,坐到对方的右手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什么绝世珍宝般地打开纸盒,却急切地用牙签扎起还热乎着的章鱼烧直接放进嘴里。
啊,饿死他了。
斯雷因侧过身,发现伊奈帆脸上正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他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
“看我做什么,你不吃吗?”斯雷因朝两人中间的另一盒章鱼烧努努嘴。
“这一盒也是留给你的。”伊奈帆盘着腿,用左手抵住腿撑着头看他。
“可是你不饿吗?”斯雷因说着又扎起一个章鱼烧。
“没有吃饭的人是你吧。”
“哼。”斯雷因突然气恼地把章鱼烧塞到那个喋喋不休的人的嘴巴里,然后示威地斜睨那人。伊奈帆震惊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顺从闭上嘴咀嚼起口中的食物。
嗯,有某人的味道。伊奈帆眼尖地看到了斯雷因在黑暗中悄悄红透的耳朵。
像一只虚张声势的野猫一样。
“对了伊奈帆。”斯雷因揉着圆鼓鼓的肚子,问出了刚才他一直徘徊在嘴边的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他的提问伊奈帆用食指抵住唇,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了。
触及到斯雷因紧张的目光,伊奈帆故作严肃地点头:
“嗯,有的。”
是了,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人呢?斯雷因泄气地望向远处的人群,注意到已经有人正在准备点燃烟花的引线。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
“……”
“不方便说吗?”鼻子好像有点酸了。
“也不是。”伊奈帆轻笑,顺着斯雷因的目光看向人群中央。
“要打个比方的话,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就像一只野生的猫咪。”
“这是什么新兴的比喻手法?”
“他是那种无时不刻地不在提防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的人。总是虚张声势地用爪子武装自己、捍卫自己的领地,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这种人你是怎么喜欢上的啊?”
“说来也奇怪,我竟然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用爪子挠伤我的人一见钟情了。”
“……”
“在之后的相处中发现他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自舔伤口的时候,我心中渐渐萌生出了想要照顾他的念头,想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家猫。”
“……”怎么眼睛也有点酸涩了。
“照顾的时间长了,我原以为他已经变得温顺了,也收起了他的利爪。可是没想到再后来,当我被迫与他分开时,他竟然一声不响地伤害自己。老实说,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我真的心疼了。”
“……”
“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伊奈帆的右手与斯雷因的左手十指相扣,而另一只手轻捧心爱的人的脸颊,温柔地吻去他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珠,“留下来照顾他,直至我生命的终结。”
有烟花在他们远方冉冉升起,伴随的人们的欢呼声,夏日祭迎来了高潮。
“斯雷因,”伊奈帆轻缓地拥他入怀,俯在他耳边,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嗓音向他宣告:“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有烟花在耳边炸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高歌,想要告诉他,想要告诉他自己也一直喜欢着他。斯雷因磕磕绊绊地张开口:
“伊奈帆,其实我……”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视野也逐渐迷糊。斯雷因知道时间已经到了。
但是不行,还要再等等,他还没有……他还没向这个人……述说自己的心意……
斯雷因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只有惨白的天花板,他眨了眨眼,然后不得不遗憾地承认他已经回来了,而那个梦……也已经结束了。
他想坐起身体,可是很快地注意到自己没有一丝气力,并且右手背有些微刺痛。顺着纤细的手臂往上看,右手手背上正用吊针进行着输液,而左手却被趴在床边睡着的某人握在手里,和他的十指相扣。
就和梦里一样。
伊奈帆在他有所动作时就醒了过来,他看向斯雷因,斯雷因也正在看着他。他兀自张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些说,伊奈帆逐渐严厉的目光也让他感到一丝羞愧。
“怎么又不吃饭?”和每次见面时一样的话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偏过头,不好意思看他。
“让你照顾好自己,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把头埋进被子,脸上火辣辣地烧。
“唉……”伊奈帆无奈地看他一眼,缓缓起身,可是手却被用力拽住使得他不得不倾下身。
“你又要像上次那样抛下我了吗?”斯雷因吃力地抬头问,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内心在发慌。
如果他再次一去不回怎么办。斯雷因想。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他确认自己对伊奈帆的感情以后,他更不想和他分开。
然而这里不是那个美好的梦境,而是残酷的现实。他还是囚犯,而他已经不是他的看守。这里的伊奈帆不会和那里的伊奈帆一样,安慰他,拥抱他,亲吻他。他明知那只是一个梦,却迫切地希望那就是现实,这样他就不会弃他不顾,他能为他留下。
伊奈帆静静地回视他,握住现在仅仅凭着自己的意志拽着他不放但实际上已经脱力的手。斯雷因发出一声悲鸣,然而伊奈帆只是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并细心地整理起皱的棉被,柔声说道:
“我只是想去叫警卫端碗清粥过来。”头疼地回视斯雷因眼巴巴地瞅着他的目光,他不得不轻柔地给这只过分敏感的野猫顺顺毛。
“放心,这次不会再离开你了。”
斯雷因不敢置信地抚摸刚才伊奈帆触碰过的碎发,始作俑者在一旁淡然地吹散白粥的热气并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在梦中吗?
斯雷因表面上平静地小口地吃着粥,实际上心里幸福得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丢脸地捧住脸犯花痴了。
病房里,棕发的少年温柔地给红脸的少年喂食,阳光轻柔地笼罩着他们,周围仿佛有粉红色的泡泡打转。这本来是一个十分温馨的场面,某人却突然煞风景地说: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
“我昏过去之前听到他们联系的是少校。”
“你忘了,上次就告诉过你我晋升了吗。”
“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其实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不会再来了”这个消息,其他的就再也听不见了。
“……是吗?”
“……”
“你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了吗?”伊奈帆放下碗,耐心地给他擦擦嘴。
“……还有什么?”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我却说不出口。比如关于你的,关于我的,关于那个梦的……然而,那只是一个梦罢了。
“不是还有吗?”他轻笑,似乎有烟花在他背后绽放。
“?”斯雷因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伊奈帆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一个甜腻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关于夏日祭的回复。”
fin
感谢各位看官老爷的阅读(鞠躬)。
老实说,第一次发文有点紧张,不过如果能博得老爷们的破涕为笑,那么我想我已经成功了。
说起来这篇文除了是与坑友的约定以外,还是我的出坑之作。对,你没看错,我就是为了出坑才写的。并不是我不再爱奈因了,而正是由于我太爱它了,它反而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并且我已经答应好友,要好好学习了。我一定要完成和她的约定,现在好好努力,明年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不过这个星期我还在的,喜欢这篇文的话,欢迎老爷们take your heart and view to me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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